笙與宋人的日常生涯–文找九宮格交流史–中國作家網


笙是中國傳統吹管樂器,《禮記》中有“女媧之笙簧”的記錄,可見笙汗青之長遠。今朝所見年月最長遠的笙,是曾侯乙墓出土的笙,此中就有十二管、十四管、十八管三種。笙在先秦宮廷樂隊中曾經獲得普遍的應用,掌管吹笙的樂工稱為“笙師”。笙在貴族宴樂中利用很是廣泛,如《詩經·鹿叫》“我有嘉賓,鼓瑟吹笙”便是周人宴享禮節的寫照,先秦宮廷樂隊中,笙師的位置很高。《周禮·春官》:“笙師掌教吹竽、笙、塤、籥、簫、篪、篴、管、舂牘、應、雅,以教祴樂。”(《周禮注疏》)《詩經》中有六首有目無辭的笙詩,便是以笙演奏的器樂曲。

一、宋代宮廷中的笙

宋代,笙在雅樂與燕樂中都有普遍的應用,宮廷音樂中常常應用的三種笙,和笙、巢笙、竽笙,其差別在音高與鉅細上。周到《武林往事》記錄的“天基圣節”的表演法式:

上壽……第三盞,笙起《升平樂慢》,侯璋……第七盞,笙起《戀春景慢》,任榮祖……第十一盞,笙起《慶壽樂慢》,侯璋……初坐……第五盞,笙獨吹,小石角《永生寶宴樂》,侯璋……第九盞……笙起《托嬌鶯慢》,任榮祖……再坐……第三盞……笙起《月明對花燈慢》,任榮祖……第十九盞,笙獨吹,正平調《壽長春》。

可見笙的利用之多、曲目之豐盛,笙吹奏的多是慢曲,多與祥和吉利的情形相干,這也與笙舒緩優雅、中正溫和的聲情相符。並且,笙的音色柔潤安詳,和聲豐滿,音量充分,能演奏出連綿不竭的升沉長音,很合適作為人聲的伴吹打器。詩詞中“歌樂”這一意象頗為罕見,正與笙宜于和歌的音樂屬性相干。笙作為簧管樂器,樂聲靠氣味推進,具有飽滿、柔潤、連接的特色,“歌樂”當屬一種曼聲長引的歌法,宋詞中對此多有描寫,如范周《寶鼎現》:“緩引歌樂妓。”范成年夜《西江月》:“年年高會引歌樂。”張綱《清平樂》:“歌樂緩引更籌。”皆是描述緩聲曼引的歌頌方法。

宋代最具代表性的笙曲為《霓裳羽衣曲》,在唐代,白居易就以箏、箜篌、觱(bì )栗、笙,構成樂隊來吹奏《霓裳羽衣曲》。其《霓裳羽衣歌》寫道:“小巧箜篌謝好箏,陳寵觱栗沈平笙。清弦脆管纖纖手,教得霓裳一曲成。”《霓裳曲》合適于葉笙,殆亦由其音樂嫻雅。《霓裳曲》是盛唐之音的象征,宋人對《霓裳曲》的熱衷,表現出對亂世治世的祈愿。北宋徽宗年間,年夜晟詞人萬俟詠《明月照高樓慢·中秋應制》:“宮妝。三千從赭黃。萬年世代,一部笙簧……素娥重按霓裳。仍是共唱御制詞,送御觴。”便是描述中秋節宮廷宴樂上以笙演奏《霓裳曲》的情形。

南宋淳熙九年(1182),異樣是在中秋節,曾經退位的太上皇趙構在宮中擺筵弄月,召小劉貴妃獨吹白玉笙《霓裳中序》,《霓裳曲》全曲分為三年夜段,即散序、中序、破,小劉貴妃以白玉笙所吹的《霓裳中序》,詞人曾覿獻《壺中天慢》詞云:“玉手瑤笙,一時同色,小按霓裳疊……何勞玉斧,金甌千古無缺。”南宋偏安一隅,南方國土已掉,宮廷里卻在唱著“一統天下”的升平歌曲,令人慨嘆。

交流 熱笙與調笙

笙的吹氣孔用彎管,分歧于笛簫之類管樂器的演奏方式,笙的發音,既能吹,也能吸,與東方演奏樂器口琴類似。宋詞中多有“吸笙”的描述,如李綱《減字木蘭花》詞云:“月涼風清,試倩雙成吸玉笙。”“雙成”是神話傳說中西王母的侍女,善吹笙。聽說西王母宴請漢武帝時,“命諸侍女王子登彈八瑯之璈,又命侍女董雙成吹云和之笙”(《承平廣記》卷三)。應法孫《賀新郎》詞云:“酒痕未醒愁先進。記年時、翠樓冷淺,寶笙慵吸。”則是描述詞人回想昔時翠樓飲宴、歌姬吸笙的往事。

笙在演奏時,由吹口向內吹吸,簧片振動發聲。由于簧片在吹吸時易被凝聚的水汽影響而振動不暢,“小樓吹徹玉笙冷”“指冷玉笙冷”等描述,皆是夜晚吹笙時久水汽凝聚所致。這時可用笙爐加熱,避免水汽凝聚瑜伽教室。笙是簧管樂器,其發音易受溫度的影響而變更,冷的時辰音高,吹熱后音就降上去了。所以,冬天吹笙前要先“熱笙”,待其簧片穩固后,再和其他的樂共享會議室器獨奏。如蘇軾《菩薩蠻·贈徐君猷笙妓》:“碧紗微露纖摻玉,朱唇漸熱整齊竹。”《菩薩蠻·潤州和元素》:“玉笙不受朱唇熱,離聲凄咽胸填滿。”便是描述有經歷的笙伎在演奏前先呵氣熱笙。周到《齊東野語》“笙炭”,記錄了韓侂胄以噴鼻炭熱笙的故事:

趙元父祖母齊安郡夫人徐氏,幼隨其母進吳郡王家,又進平原郡王家,嘗談兩家侈盛之事……只笙一部,已是二十馀人。自十月旦至仲春終,日給焙笙炭五十斤,用錦熏籠藉笙于上,復以四和噴鼻熏之。蓋笙簧必用高麗銅為之,靘以綠蠟,簧熱則字正而聲清越,故必用焙而后可。

平原郡王即南宋權相韓侂胄,家中歌舞伎浩繁,且效仿宮廷教坊軌制,每部都有部頭,笙樂部就有二十馀樂伎,嚴寒的冬日,笙被熏熱后才幹聲響清越,為此韓府天天都要專門耗費五十斤笙炭,可見其生涯的奢侈無度。

笙是一種固定音高的樂器,為其調音的方式是點熱管內簧片上的“綠蠟”,宋詞中多有對“調笙炙簧”的描寫,如徐昌圖《木蘭花》:“長垂天幕孤鸞舞,旋炙銀笙雙鳳語。”周到《江城子》:“靘瑤笙,按瑤箏。試訊春風,能有幾分春。”便是指熔化笙蠟的調音法式。花蕊夫人《宮詞》:“戲劇演員簇池頭,小樂攜來候宴游。旋炙銀笙先按拍,海棠花下合梁州。”描述戲班樂隊在獨奏《梁州》前,先要停止“炙笙”與按拍的預備任務。

熱笙、調笙,在宋詞中還被作為男女之間情愛的譬喻,這種譬喻最早來自唐代詩人陸龜蒙《贈遠》:“妾思冷如簧,不時看君熱。”周邦彥詞中就常借“熱笙”來遞傳情義,如《少年游》:“錦幄初溫,獸噴鼻不竭,絕對坐調笙。”在暖和的錦帳下,爐煙裊裊,兩人絕對調笙,情致細膩繾綣。《慶秘戲圖》:“弦管當頭,偏憐嬌鳳,夜深簧熱笙清。眼波傳意,恨密約、促未成。”“簧熱笙清”,意為屋內暖和,故笙之簧片熱,簧愈熱,聲愈清。周邦彥精曉樂律,對笙這一音樂特徵歸納綜合得頗為恰切。

三 吹笙與侑酒

笙作為吹管樂器,又經由過程銅質簧片的振動而發音,因此兼具簧、管雙重音色,其音色柔潤安詳、協調流利,能帶來溫馨愉悅的心思體驗,很好地襯托宴會氛圍。宋人的喝酒聚首中經常會用到笙,吹笙勸酒的場景在宋詞中多有描述,如李煜《菩薩蠻》:“銅簧韻脆鏘冷竹,新聲慢奏移纖玉。眼色暗相鉤,秋波橫欲流。”描述吹笙樂妓眼波流轉,令席間酒客為之心移。盧祖皋《水龍吟》:“隴梅花下,玉笙吹酒。”王安中《蝶戀花·梁才甫席前次韻》:“曉炙銀簧,勸飲隨深淺。”皆是描述在宴會上以樂妓吹笙來勸飲的場景。據潘汝士《丁晉公談錄》記錄,產生在北宋初期的“宋琪與趙文度斗樂”,真正的反應了宋人在酒菜上斗樂勸酒的風尚:

宋自吹笙,送趙一盞。趙遂索笛,復送一盞。音調清越,眾所驚嘆。其笛之竅,宋之隨使樂師手指按之不滿。洎席闋,宋回驛,趙又于山亭張夜宴。召之,不至。宋于是宵遁。

趙文度與宋琪二人掉和,便想在筵席“以樂送盞”的環節中,壓抑對方一頭,宋琪吹笙送盞,趙文度吹笛送盞,而笛子音調清越跨越了宋琪的笙樂,並且趙文度所用笛非平常的笛子,宋琪的隨行樂師甚至都無法按滿笛竅,宋琪是以年夜挫銳氣,連夜離往。從這則宋人故事也可以看出,在宋代的宴會上,以笙、笛等樂器來停止侑觴勸酒,恰是一種社會風尚。

吹笙勸酒的風尚還傳播至域外,南宋程年夜昌的筆記《演繁露》引趙勰《交趾業績》“匏笙”條云:“以匏為笙,上安十簧,雅合律呂,嗺酒逐歌,極有能者。”記錄了交趾人吹笙唱歌勸酒的風氣,交趾為今越南北部,所謂“嗺酒”,便是勸酒,在酒菜間唱“嗺酒”用于助興,恰是從中土傳播到越南的風尚。

至今,在東北多數平易近族地域,依然存在吹笙勸酒的風氣,如在滇西南的彝族,姑娘出嫁時,主家要在笙的伴奏下唱酒令歌,“主家泡酒數壇,聚男婦會飲,老者坐于其上。年夜者,男女牽手羅舞而唱,一人吹笙以導之,輪次喝酒,至三五夜乃止”(《云南通志》卷一八二)。男女牽手唱歌舞蹈,在吹笙人的領導下,大師順次喝酒,這種熱烈歡慶的宴飲場景,恰是現代樂舞風尚的遺存。

“笙”在吹奏時能“吹”也能“吸”,並且需求雙手捧笙,其姿勢相似于捧酒而飲,因此在宋人的諺語中,經常以吹笙喻喝酒。如張元幹《浣溪沙》云:

范才元自釀,色噴鼻玉如,直與綠萼梅同調,宛然京洛氣息也,因名曰萼綠春,且作一首。諺以 “竊嘗”為 “吹笙”云。

萼綠華家萼綠春,山瓶何處下青云,濃噴鼻氣息已醺人。 竹葉傳杯驚老眼,松醪題賦倒綸巾,須防銀字熱朱唇。

宋人諺語以“吹笙”譬喻“竊嘗”,晚清詞人況周頤《織馀瑣述》評述云:“樂器竹制者唯笙,用吸氣吸之,恒輕,故以喻‘竊嘗’。”笙要輕吸才幹奏出樂聲,正如吸酒要輕吸普通。范才元自釀了一種色噴鼻味俱全的瓊漿,取名為“萼綠春”,宛然有京城佳釀的氣息,他約請友人張元幹來品鑒。張元幹盛贊此酒為仙家之飲,濃噴鼻醉人,笙有“銀字”之稱,因其用銀字標誌音節來定律。“須防銀字熱朱唇”,意為須防這般甘旨的酒被人竊嘗。

“吹笙”喻“喝酒”的諺語,在宋代以后仍有傳播。元仁宗延祐三年(1316),高麗詩人李齊賢出使華夏,當他路交流過陜西、四川一帶時,領略到本地平易近間奇特的喝酒風氣,覺得頗為別緻,于是寫下了《鷓鴣天·飲麥酒》,記載這一段難忘的經過的事況,其詞并序云:

飲麥酒,其法不篘不壓,插竹笥甕中,座客以次就而吸之,傍置杯水,量所飲幾多,挹注此中,酒若不盡,其味不渝。

未用真珠滴夜風。碧筒醇酎氣相通。舌頭金液凝初滿,眼底黃云陷欲空。 噴鼻不竭,味難窮。更添春露吸長虹。飲中妙訣人如問,會得吹笙便可工。

“麥酒”便是“醴”,俗稱“醪糟”,飲用時不需濾酒,“插竹笥甕中,座客以次就而吸之”,用竹笥插到酒甕中,大師按順序吸酒品嘗。這是一種新穎風趣的喝酒方法,可以讓賓客配合體驗到品酒的興趣,活潑宴會的氛圍。“更添春露吸長虹”,意為甕中酒逐步削減時,要持續添酒才幹吸下去。末句“飲中妙訣人如問,會得吹笙便可工”,意為若想咀嚼到喝1對1教學酒方式,從吹笙方式中可以貫通到妙訣,可見李齊賢對這種渾厚而富無情味的喝酒風氣頗為贊賞。李齊賢深受華文化的影響,尤其愛好作詞,著有《益齋是非句》。從這首《鷓鴣天》,也可以看出他對中華傳統文明的熟習與酷愛。

音樂對宋人來說,不只是文雅的精力享用,也充盈于日常的文娛生涯中,所謂“宋型文明”,也恰是以雅俗兼容為特色。樂器不只是音樂文明的載體,更是社會風氣的印記。笙作為宋代普遍風行的吹管樂器,既是祭奠、禮節音樂中的雅樂器,也是宴喝酒令、歌舞侑觴時的俗樂器,表現出了雅俗合一的特色。從笙在宋代的普遍利用,我們可以窺見豐盛多彩、鮮活風趣的宋人日常生涯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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